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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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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

回到江州, 就是腳不粘地的忙碌,早食用過之後,就是處理公文, 中間抽空見一見各班房署官,聽他們匯報手頭大小事,再召了戶房的署官來核對賬目, 工房那邊最是繁忙且人多,事關府城整體建築格局、民房建造和增設的百業技工學府、江州文博遺史館, 那邊一直處於人手不夠狀態, 吏房那邊每天都要與工房署官,就招人事宜掰扯,戶房還要看著賬面, 與之商談用工聘資問題。

雖說他們崔府尊有錢, 也不幹克扣工錢節約成本這種事, 用他的話來說,在供貨渠道上談判出一場的差價, 就夠養好多那些苦力勞工了,作為吃穿不愁的父母官,實沒必要與只能賣力氣活命的百姓為難,有本事為難人,就去為難那些想趁機到江州來發財的商賈。

倒不是所有商賈都犯了天條,要被崔閭如此對待, 而是就目前江州的形勢, 能敢跳出來直面州府跳談生意的,後面指定是有靠山在的, 一般生意人只會盯著民生所需,比如吃穿, 只有想拿大頭盈利的,才會盯著工房項目,所以,在供需主動權上,只要拿住了勢,哪怕抹個供貨款的零頭,就夠工事聘資所需了。

有崔閭再三強調,不許在用工用人上太過摳搜,戶房那邊核出來的單人工酬,算是江州百年來最寬仁的政策,餐食供應從古往以來的兩餐,增至三餐,日結工錢從不拖欠,讓做工的非常安心,便是管理要求嚴格了些,也沒人覺得是苛刻。

花錢的地方多,進項方面就看似單薄了些,目前就只有碼頭和臨江別苑那邊,商超目前算是自給自足,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,地下寶庫的存在,具體多少不知道,養一州府的百姓卻不算吃力,因此,往來江州掘金的依舊絡繹不絕。

崔閭在事關百姓民生方面的經營上,給了明確指示,不許迎風漲,在入江州的小販身上,不許收取高額攤費和商稅,免得他們因為成本增加,而將利往普通百姓頭上加,本就因著一江之隔,過江來的許多東西就價格高,再因衙署收利之因導致更高價格,讓普通百姓吃不起活不起,那拼命上工勞作又為哪般?

整個衙署前期官員胥吏,只清退了與那九家利害關系最深的一些,保留了至少三分之二的原班人馬,崔閭深知他們從前的工作方式,便在上任之初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,若還以欺壓百姓來彰顯自己的地位和身份,那就別怪他下手狠辣,斷了你們的飯碗,如此經過一番懲治,以及每周深度思想教導,到目前為止,衙內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他的做事風格。

別與普通百姓為難,多行教化之責,少行苛罰之事,百姓本就畏官如畏虎,與他們行威風,壓迫的州府生氣全無,人文風貌起不來,最終影響的只會是市井繁榮裏的生意,商賈是最會以平民百姓行止,來揣測官衙主事性情的,沒有好的從商環境,大投資如何能來?沒有大投資,衙署的福利又哪裏找?

如此陳述、引伸,便崔閭不在江州期間,整個衙署官員,也沒有趁機搞小動作的,都自覺維護起了,目前好不容易興起的市井繁榮之態。

至於各班房從前互相愛使小絆子,動不動就告刁狀之舉,現在是不可能有了,都知道什麽叫合作共盈,為了各自的俸祿和每旬的福利待遇,便有小摩擦,也個個都能咬著牙的握手言和,否則叫人知道因為個人原因耽誤了事,扣獎金是絕對的。

錢是好東西,可以使人墮落,陷入貪腐旋渦,也能用以促進同事間的感情,讓彼此在規則以內,獲得最高盈利,一同致富。

崔閭手松卻不傻,讓人看到了他在錢財方面的不拘小節,也讓人知道了他對錢財方面的零容忍,六部班房各有主事者,但總賬一直都捏在崔閭手中,各班房支出情況,他心裏自有一桿稱,但凡叫他察覺出問題來了,那一班房的署官就都得完蛋。

如此,整個衙署幾乎沒有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的,便早前有不服的,也在考察過其能力後,做清退或留用處理,早沒有人敢跳出來對他指手劃腳了。

江州鹽漁業屬於專管項,不在六部班房內,專有衙門掌事人,崔閭接手後,也沒撤項並衙,只將裏面的胥吏署官全部清算,再重新招用了自己人,就是年後由自己為主考官,招的那批學生,放他們在地方縣鎮歷練過後,就看能力安排進了鹽科和漁業部。

一早上的時間,就處理了六班房內需要他敲板做主之事,到用過午食,又小憩了一會兒後,目前掌管鹽科和漁業部的兩個主事就到了,由董經歷陪同前來,就下一年的曬鹽場和捕魚章程做最後定量。

兩個都是崔閭親自挑的,名次當時只在衛沂之下,一個叫李木樟,一個叫林良,都已過而立,且已成家妻兒俱全之人。

三人沖著埋頭公案裏的崔閭躬身下拜,崔閭將最後一筆字寫完,這才撂了筆讓座,崔誠立刻招手讓人上茶,等議事廳內閑人盡出後,崔閭才從手邊上拿了自己修改了一晚的折子,董成功非常有眼色的上前接過。

崔閭點頭,聲音溫和,“你們二人上的折表,本府都看了,不錯,想的很周到,只個別地方,本府給修改了下,你們看看,若有不解,現在就問。”

李木樟和林良兩人,接過董成功遞來的折表,都是他們自己的手跡,一眼就能分辨,等小心打開,就能看見上面自己寫的字跡旁邊,有新修改的,屬於崔閭的字跡,蠅頭小楷,也顯出蒼勁有力的運筆方式,以字及人,便知性情屬於外柔內剛式的。

董成功在旁邊聽講陪同,這時便與崔閭說了他對鹽科上的見解,崔閭不在江州的這些日子,都是他代表主理一州府務的,對六部班房和其他衙務都清楚,人雖圓滑了些,但看在其於往來進出項上擰得清的份上,崔閭是不禁他多插手管事的。

人家有一顆肯幹願意的心,只是多攬了些事在身上而已,崔閭是鼓勵這樣有熱情的人做事的,尤其在他知道自己地位無人可動搖的情況下,董成功這樣的助力,於他而言是好事。

董成功也知道自己的官途極限,能做上經歷位子,都是時來運轉,自然是緊跟著崔閭這個財神爺,恨不能時時替他解憂分擔,表現自己紮實肯幹的態度,若得了誇讚獎賞,他是想將長子也安排進衙署來做胥吏的。

他自己也是從胥吏一步步往上考的,對於他們這種不能走正經科考的人家,從胥吏入職步入衙署幹事員,就是家族傳統,屬於承襲制的小吏家門。

因此,他是羨慕李木樟和林良的,在二人重新分配,各自入主新衙後,他處處助力給予便利,圖的就是一個好字,結個善緣,以後若二人上京正式科考,說不得會回江州成為他的主官。

董成功笑道,“府尊惜民愛民,往年這個時候,竈戶們早往曬鹽場中趕了,現今卻是能容許竈戶歸家,有中途離竈休息的時間,既不損身,又不累人,令竈戶家屬感激不已,日日拜佛保佑府尊身體健康,長命百歲呢!”

負責鹽科這塊的李木樟跟著點頭,一臉感嘆,他是江州本地人,家裏小有資產,卻也只夠養兩個仆從的,對於百姓疾苦要比董成功更深有體會。

李木樟道,“雖則如此會影響出鹽量,可竈戶折損率卻低了,府尊體諒他們不容易,夥食工錢上補足,其實是可以保持從前的工作時長的。”

他折表裏寫的就是,一天六個半時辰,保三餐和休憩,竈不歇,人輪換之事,這與從前在九家手底下討生活,可好太多了,至少餐補就多給了一頓,何況中途還有人替換著休息,不用時時幹熬在竈上,長年久月的熬毀了身體,特別是經過調查,對於目前的工錢和餐食補助,能上竈的竈戶們,是不嫌工時長的,因為這樣的工時,本來就是他們習慣了幾十年的正常工時。

可崔閭返還給他的折表上,工時長給修改到了四個時辰,中間還包括了用餐和休息時間,那真正上竈工作的時間,可能只有三個半不到的時辰,這對於鹽量要求,是極大的損失。

崔閭點頭,聽完他的話道,“所以我這邊的提議,還是用的輪班倒,竈確實不能歇,火需要人看,那就開三班輪流,白班餐補按常規來,半白半晚班加一倍餐補,夜班餐補給三倍,李木樟,在保障鹽量上,也得保障竈戶身體健康,等他們再沒了熬枯的形象後,就鹽場那邊的招工事宜就能提上日程了,不羈竈不竈戶的,也不羈是不是江州本地戶籍的,只要想掙這份工錢,都可以上竈燒鹽,你可明白本府的用意了?”

李木樟楞了一下,心思急轉,旁邊董成功也跟著驚訝,不由出聲,“可是大人,朝廷律令規定,鹽場只能竈戶上,非竈戶者往鹽場乃殺手之罪……”

崔閭哼了一聲,撂了手中茶盞,“都是工作,分什麽貴賤?等這項措施推廣開來後,本府便會上奏朝廷,廢了竈戶這類分等的戶籍制,至於現在,朝廷需要用我江州鹽業,沖擊別州各世勳府邸把持的鹽科道,沒有那麽多竈戶可往鹽場去,叫本府怎麽辦?可不得往外高價招人麽?朝廷只會表彰本府,責難?那每年的稅銀,可就說不得多少了!”

董成功抹汗,他家府尊大人這是要與全大寧,其他州府的鹽科道為敵了啊!

李木樟卻心情激蕩,捏緊手中的折表,眼光澄亮,立即起身下拜,“屬下必定嚴格遵照,府尊大人指示辦差。”

他先前擔心的是竈戶人口不夠用,這才不同意輪班制,可如果後頭會全面對外招人,那根本不用擔心產量問題,至於是否壞了竈戶制度,那不是有府尊大人在前頭頂著麽?

強勢有能力的領導,便是放出看似不可能成就的豪言,也有人盲目跟隨,這就是其人的人格魅力和了。

林良那邊也看完了修改過後的折表,拱手就上面不懂的問題請教了一遍,崔閭也耐心的跟他說了說,“休漁期,是為了給江海裏的魚類自由繁殖生長期,除了每年冬日不下水,在魚類大量產子期間,漁民不許擅自下水捕撈。”

隨著江州船只的開放,以後不僅有江州漁民,還會有沿江邊上的其他州府百姓下水,遠的不說,就保川府河岸兩邊的百姓,現下都集了錢造船下水,如此多的船,在一條江水裏撲騰,裏面又有多少魚類可撈?是以,這休漁期必需有,不止江州有,回頭他還會發去保川府那邊,讓婁文宇跟著執行。

崔閭道,“竭澤而漁,以往只是書面上說說而已,是因為人少船少,不用擔心,可現在和以後不同了,咱們得為子孫後代著想,總不能打光了江裏的,近海的,讓後人冒險往深海裏去?不是所有漁家有海船,可往遠水域去的,為免造成船翻人毀,落入魚腹的悲劇,從現在起,就得提前扼殺掉這樣的後患。”

這是跟太上皇閑聊時說起來的,崔閭是沒有休漁期這概念的,靠山吃山靠水吃水,這沿襲了幾百年的生存理念,從未有人會對天然之物生出憂患意識,但太上皇說的也有道理,現在又沒有人工養殖,江海之上的面積劃分,又沒有後世那樣的計量工具,分不清弄不好還會生出為水域鬥毆的情況來,為免近水域的水產叫人打光,不如從現在開始,就給他們植入這個理念,告訴他們,水裏的東西不是取之不盡的。

林良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,捏著折表表示會將府尊大人的意思,盡量通俗易懂的宣講給漁民知道的。

等送走了這三人,那管著臨江別苑的劉明俊就來了。

如此一直到深夜,崔閭才算是從議事廳的辦公房內出來,到得後院自己房中,洗漱用夜宵,然後還不能上榻休息,因為太上皇的信還沒回,那守在房梁上的酉十六抱著刀,在跟秋吉嘀嘀咕咕,聲音也沒故意放大,但就是能讓崔閭聽見,大概意思是太上皇嫌棄他給帶的江州早點,卻又惱恨他吃的多想扣他錢。

酉十六表示委屈,跟秋吉吐槽主上明明現在有錢了,卻還要幹扣屬下錢的摳門事。

崔閭笑著搖頭,太上皇哪是惱他呢?明明是說給他聽的,知道這酉十六是個愛說話的,跟秋吉一起指定會嚼舌頭,這話自然也能傳他耳朵裏來。

太上皇這明顯是在點他,氣他每回傳信,就只有信,沒有給帶點江州豐物當禮物,再對比他出門時,三天兩頭給他捎的東西,就顯得崔閭薄情寡義似的,心裏一點不惦記他。

崔閭失笑,這人真是,想要什麽信裏直說好了,還非要通過酉十六的嘴來傳,於是,他也只能拖了一日回信,叫崔誠去準備些東西,給酉十六帶上了。

信紙展開,首先寫的便是江州公務方面,將鹽科和漁業安排說了說,然後又就將完和未完成的工事簡單說了一下,最後才講到海上季風的事,“海船出航已二十日有餘,到遇風險或暴雨恐再等月餘,若真如預測那般出事,回航報信也得月餘,所以,我們現在還有至少三個多月的時間安排,你那邊加緊兵力布置,勿讓畢衡的怠工延誤工期,壞了我們的計劃,看好他,防止他反水……”

海上隔五日便會有信送回,船出海時,崔閭已經暗裏叮囑董成功,讓每條海船的救生舟都補足量,為的就是海上遇陷時,能多多的保人逃生,貨可無,人卻是不能損太多的。

他是想用此趟海貿,一網打盡了那些世勳家底,可若要用填人命的方式來現實,別說太上皇不肯,他這邊也過不去,因此,此趟海航隨船的船工,挑的都是有十幾年經驗的老手,對外便說是為了全方位保障貨物安全,給足了那些商賈背後老板們的安全感,實則也是為了增加人員生還概率。

“……吾之順遂,切勿憂心,知你惦念我江州美食,今特準備些食盒讓十六帶回,寧兄若忙,信可三五日一寄,吾為江州本地主場做勢,無可危險之境,倒是寧兄切莫露了行藏,叫我二人計策付之水流,待此間事了,自有你我把臂言歡時,勿掛懷!”

等酉十六高主興興拎了東西,帶著信離開,崔閭才熄燈睡下,卻已雞鳴將至。

而遠在荊南的太上皇,收到酉十六帶回的信和東西後,來不及高興,就叫信中所言噎了個不上不下,擰眉瞪向酉十六,“你是怎麽跟秋吉說小話的?”

酉十六震驚捂嘴,連連搖頭,死不承認,“沒有,屬下絕對不會跟秋吉說小話的。”

說的都是真話。

太上皇冷嗤,翻著信來回看,氣不太順,瞪著信中兩行字,什麽叫他惦念江州美食?他在江州呆了那些日子,什麽東西還沒吃到過?

這崔閭,關心人都關心不到點子上,說一句惦念他會死啊!

嘴這麽硬,連脾氣也硬,囑咐他辦事小心,不是揶揄是什麽?是嫌他一心二用,不夠專心在公務上?

文人說話就是彎彎繞,一點不痛快!

嘎吱一聲,太上皇恨恨的咬了一口食盒裏的酥糖,甜膩膩的糊了他一嗓子,又趕緊找了茶來喝,這閭子,明知道他不愛吃糖的。

太上皇頓了一下,瞇眼又啃了一口,嗯,這家夥把自己最愛吃的酥糖送來了,算了,不氣了!

鋪開紙,寫回信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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